1980年11月12日是我崇敬的华罗庚老师70大寿,也是他从事科研工作50周年。在这喜庆的日子里,怎能抑制住我激动的心情。我和华老已经认识28年了。这28年来,我的每一点滴进步,每一项成果,都凝聚着他辛勤浇灌的汗水。他的身教更是我永远学习的楷模。
中国古代的数学曾有过极为光荣的传统和贡献。由于我国长期处干封建社会,而西方已进入资本主义社会,我国的数学落后了。现代数学的研究是本世纪20年代开始的。华老是中国解析数论、典型群、自守函数论、矩阵几何学、多变数复分析等很多方面研究的创始人和开拓者,也是我国进入世界著名数学家行列的最杰出代表。他共发表学术论文约200篇,专著7部,其中6部被国外翻译出版,有些可列入本世纪经典著作行列。法国法兰西大学授予华老荣誉博士。他的名字已进入美国华盛顿斯密司—宋尼博物馆,也被列为芝加哥科学技术博物馆中88个当今数学伟人之一。
外国报刊上引证了很多著名数学家对他的赞扬:“由于他工作范围之广,使他堪称世界名列前茅的数学家之一”(劳埃尔·熊飞尔德);“他是绝对第一流的数学家,他是作出特别贡献的人”(李普曼·贝尔斯);“受他直接影响的人出许比受历史上任何数学家直接影响的人都多,他有一个普及数学的方法”(罗兰德·革来翰),如此等等。对此华老是当之无愧的。
在这里我不准备介绍华老的工作,这也是我力不能及的。这应该由他的朋友和学生共同来写一本专著,加以论述。我只想向青年明友们谈几点我学习华老的体会,跟大家共勉。
在逆境中奋斗
华老出身干江苏省金坛县一个穷苦的家庭。他家开一个小店,出售火柴和香烟等小东西。买烟的人大多是穷苦的劳动者,香烟是一支一支买的;他们嫌火柴太贵,往往要借用小店里点着的一支香把香烟点着。就这样边读书边站柜台,度过了他的童年。由于家穷,14岁念完初中,又到上海念了一年中华职业学校就失学了。幸好18岁那年他的一个初中老师介绍他去一个中学当事务员,实际上是管管杂务,兼管打扫卫生在内。但不幸的灾难又降临到他身上,他患了伤寒病,发高烧到42℃,一个西医认为他的病已经无望了。出人意料,他却战胜了死神。由于5个月来他都躺在同一个位置上,他的腿完全残废了。怎么办?是在凄风苦雨中拄着拐杖虚度一生呢,还是振作起来跟命运搏斗?华老坚决选择了后者,他选择数学作为终身的工作。他寻找小城中所能找到的书看。可怜得很,只找到一本薄薄的共50页的微积分教材,就再没有更深的书可看了。在这样的条件下,他居然以敏锐的洞察力和耐心的计算,发现苏家驹的论文中一个阶为12的行列式算错了。在他20岁那年,发表了他的处女作《苏家驹之代数的五次方程解法不能成立的理由》。清华大学熊庆来教授高度赞赏了他的才华,并让他去清华当个助理员,管管图书馆和收发文件等。这是华老第一次跟命运搏斗得来的胜利。
1938年,华老从英国剑桥大学学成回国,正是抗日战争初期。国民党采取不抵抗政策,大片国上沦于日寇之手。他的家随清华、北大和南开匆匆忙忙搬到昆明。不仅图书资料极为缺乏,华老一家住在两间小茅草屋里,不蔽风雨,穷困潦倒。贪官污吏、奸商流氓到处横行,物价飞涨。国家如此,生活如此,怎么办?是每天打打麻将混日子呢,还是振作精神做研究,以期将来更好地为祖国服务?华老坚决选择了后者。他以惊人的毅力在西南联大组织了讨论班,不到一年,即成果累累。他在完全闭塞的情况下,写出了经典著作《堆垒素数论》,又在自守函数论、矩阵几何学等方面取得了杰出的成就。他的精神感染了他的同事们,很多人在他的影响下振作起来了。这是华老第二次跟命运搏斗取得的胜利。
1966年,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了。林彪、“四人帮”之类的野心家。阴谋家招摇过市。他们及其黑爪牙疯狂地迫害忠心耿耿的老干部、革命的知识分子和各条战线的优秀人物。他们任意颠倒黑白,罗织“罪名”,进行打击迫害。华老家里遭到“革命群众”的抄家,拿走了他的两箱未发表的数学手稿,至今下落不明。他们还散发长达67页、铅印的恶毒攻击华老的“材料”。华老的优秀学生也都受到迫害,他们被迫暂时中断和华老的来往,因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受到“革命群众”的监视。怎么办?是卖身投靠,跟着“四人帮”走,或是明哲保身,当逍遥派,还是顶着压力和迫害,继续做研究?华老坚决选择了后者。他10年不能进图书馆,因为进图书馆将被说成是进行“反革命复辟”活动。他就是在这样的遭遇下不停地工作着。在他的精神感召下,我们被迫停顿了5年的“数值积分”工作又开始了;在这艰难的日子里,完成了我们的专著《数论在近似分析中的应用》。出版至今才两年,就已经有了英、日两种外文译本。黑暗过去,光明重现,“四人帮”倒台了。1979-1980年,华老先后应邀去英、法、西德、荷兰和美国,在50多个大学讲学,讲述了他这10多年来大量未发表的理论研究工作和普及推广数学的经验。他的优秀工作受到了高度好评,他的精神更使人深受感动。这是他第三次跟命运搏斗取得的胜利。
以非凡的毅力和胆略,在逆境中奋斗,一次次到达胜利的彼岸,这就是他的主要经历。
爱数学,更爱祖国和人民
正当华老年富力强、风华正茂、创作处于最高潮的时刻,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成功了。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美国。出身寒微、饱经旧让会苦难的华老怎能压抑住无比激动的心情。在美国,他有依利诺斯大学终身教授的席位,有世界第一流的图书馆,有不少第一流数学家在一起共同研讨,还有众多的优秀青年数学家在一起工作,更不必说有优裕的物质生活了。留下来,还是回到刚从战争废墟中建立起来的祖国?华老爱数学,但他更爱祖国和人民。这使他毅然回到祖国。1980年,美国记者裴弗曼写的《华罗庚访问记》,记述了华老的回忆:“我留在美国是很舒服的。事实上,无论对我的工作,对我的妻子和孩子,留在美国都很重要。我应该回国还是留下呢?最后,我选择了前者。中国是我的祖国,那里是我的家乡。我是一个穷苦出身的人,中国的革命是为了劳苦大众的。我应该为中国的数学事业作些紧要的事。”
华老在1950年带领全家回到了北京。那时候帝国主义封锁我们。旧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的图书馆又搬到台北去了。华老就在这个时刻,毅然担当起澳门赌场数学研究所所长的职务,负责新建数学所的重任。不仅工作条件极为困难,生活也很艰苦。但华老充满了激情和信心,忘我地工作着。以他为核心、和榜样,数学所的同志们团结一致,艰苦工作,才不到5年,就初具规模,并且涌现出一批出色的人才和成果。这些都跟园丁辛勤浇灌培育分不开。
很可惜,从1958年开始,左倾思想和做法不断冲击着数学界,蒸蒸日上的数学事业屡受挫折,华老无法继续领导数学所的工作。但他并不灰心,他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教书了。
从1965年开始,他走访全国20多个省,把数学知识直接送给数以百万计的工农兵大众。他这样做,是因为他热爱我们的祖国和人民,希望为提高他们的科学水平贡献力量。不用说,这要占去他从事高深理论研究的大量时间。
华老在从事推广普及数学工作中,一点不摆架子,不故弄玄虚。他总是先深入到工农兵群众中去,跟他们交朋友,向他们学习。然后选择适于生产应用的数学方法,用群众能懂的语言,讲给群众听,并为他们写出了《统筹学平话》、《优选法平话》等深受群众欢迎的小册子。群众不再称他“华教授”了,而是亲切地叫他“老华”。是的,群众从内心喜欢他,把他看作自己人,给了他最宝贵的桂冠——“人民的数学家”。
华老深知培养我国青年数学家的重要,解放后他始终抓紧这项工作,不仅教导他们数学知识和冶学方法,更注意教育他们热爱祖国和人民,教育他们有良好的学术品德和作风。为了人民的需要,从50年代起,他就亲自参加并鼓励学生研究应用数学。刚回国不久,他就提出“天才在于积累,聪明在于勤奋”。虽然他聪明过人,但他从不夸耀自己的天分,而是把比聪明重要得多的“勤奋”和“积累”看做是两把成功的钥匙,并反复地告诉青年人。50年代中期,他又提出“要有速度,还要有加速度”。所谓速度就是出成果,所谓加速度就是成果的质量要不断提高。这是针对当时数学所已经出了一批成果,而鼓励大家千万不要自满,要继续攀登高峰。10年浩劫中,受林彪、“四人帮”的毒害,一些人、特别是年青人不良学风颇盛行。尤其是粗制滥造,争名夺利,任意吹嘘,不以为耻,对此华老感到痛心。他到1978年针对这种情况,语重心长地提出“早发表,晚评价”;后来又说“努力在我,评价在人”。这都充分说明他始终是青年人的良师益友。
祖国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,这是华老考虑问题的出发点。
活到老,学到老,改造到老
华老有一句名言:“英雄不念当年勇。”他总是不吃老本,永远向前看。当他成为世界著名数论学家时,不停步,宁可另起炉灶,研究新领域代数和复分析。到他年老时,还勇敢地进入新的数学领域,如近似积分、偏微分方程等,进行新的创造。他也深知年龄是不饶人的,在1979年指出:“树老易空,人老易松,科学之道,戒之以空,戒之以松,我愿一辈子从实以终,这是我对自己的鞭策,也可以说是我今后的打算。”他年龄越大,越谦虚谨慎,越喜欢听不同的意见。他写的东西,总要反复征求大家意见后,才拿出来。
华老深知他是在旧社会生活了40年的人,身上还有一些旧影响,更何况社会上封建主义、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思想残余还经常在影响着人们的思想意识。他能自觉地靠拢党组织,积极要求进步,改造自己非无产阶级思想和世界观。1979年,他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,他被光荣地批准为中国共产党党员。华老和他的朋友、学生们该是多么激动高兴呀!从此华老进入了他一生中新的一页。他深深地意识到,入党了,这并不意味着思想改造的结束,而是为了更好地改造世界观并把毕生都献给党和人民。
人民的数学家华罗庚同志,您为人民作出的杰出贡献,大家将铭记于心。在您70大寿之际,让我们祝愿您健康长寿,精力旺盛,为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!